出了屋子,童颜和江屿手牵着手,周强则跟在身后保驾护航。
村庄大部分是由煤渣砖和压纹铁板瓦建成的房子,进村的道路两旁不再是悬崖峭壁,而是香蕉树林。
马玛尼的女儿带他们沿着种植园的边缘行走,介绍了自己叫马薇儿,过完春天就满十岁了。
童颜看着一棵棵树木规整地种在红色土壤里,杏仁状的叶片旁结着红色果实,感觉到了伊甸园。
“小叔小叔。”她瞧着果子,就想要摘下一株,“这是什么果子,可以吃吗?”
“古柯果。”
一听,她的手顿在半空。
毫无疑问,这些植株全是古柯树了。
突然想到什么,童颜抬头问:“你刚才不让我喝的那杯茶,就是这些叶子烹煮的?”
莫名的,江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“你知道呢。”
“我没去上大学,又不是没上过学,你别把我当傻子看!”
“怎么会。”江屿胡乱揉了揉她的头顶,“傻子不会把古柯茶当成绿茶。”
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是在嘲笑她,童颜甩脑袋甩开他的手,庆幸自己没有喝那杯茶。
用古柯招待客人,简直是害人。
江屿却指了指梯田,“将来这一片全会是我的。”
童颜顺势看去,注意到梯田里有很多双小手,正在不断从古柯树的顶部采摘树叶。
除此之外,有些女性的背篓里睡着小婴儿,而有的婴儿在梯田上爬来爬去,甚至连衣服都是破旧不堪的。
不禁,童颜看了看马薇儿。
小姑娘身子瘦弱,但穿着漂亮的裙子,耳朵和脖子上都戴着黄金首饰。这让童颜觉着,他们四人衣冠楚楚站在这儿观望,有一种极度贫穷和富有的强烈对比。
又在一刹那间,她想到从前的自己。
为了生活,母亲也曾蓬头垢面,带着她东奔西跑。为了少挨一顿打,她也会违背道德给父亲跑腿。
但至少在六七岁的年纪,她是有书念的。童颜不由触景而发:“好可怜,这么小就要出来干活。”
人就是这样,明明自己生活一团乱麻,却还有闲功夫操心别人。
江屿并不能共情,语气淡漠道:“我在他们这年纪,为争夺贫民窟的垃圾桶杀了两个人。这些孩子在自己国家卖两片叶子就有吃有喝,算不上可怜。”
毛没长出来就杀人,童颜满目震惊:“你干嘛要去贫民窟抢垃圾桶?”
“我是私生子,在贫民窟里生出来。”
童颜还是第一次听他谈起自己的过往,一时惊讶地不知说什么。
“所以说童颜,你是好日子过久了。”身后周强搭腔,“我们小时候国家要有这么好的政策,都不至于捡垃圾吃。”
种植毒品是哪门子好政策?童颜看着江屿,虽然他说那话时没有什么表情,但从他的眼中,她隐约察觉出一点儿微妙情绪。
像是对命运的嘲弄,又像是……感伤。
童颜认为江屿这样大男子主义,做事不计后果的人,大抵不会有什么事能让他伤心,更不会杀了人心理上产生内疚,
所以她觉得可能是风刮得有些大,花了眼。可还是握了握他的手,似乎在安慰:“都过去了,你现在可以好好生活。”
江屿却笑了。
“童颜,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。”他突然讲起大道理,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,弱肉强食是生存的底色。”
“可那不能犯罪啊!”童颜反驳。
“没钱才是原罪。”江屿不屑,“卖掉一公斤古柯叶能换来一个家庭吃半个月,而同样的土地种土豆,连温饱都解决不了。”
童颜抿了抿嘴。
有些方面,她和他无法共鸣。
江屿睨着她:“怎么,觉得我在开脱?”
童颜没有回答。
“那我告诉你,在这里,买卖不存在违法。美国制药公司每年都会在这成吨买走古柯叶,知道这些‘合法采购’的叶子去干什么了吗?”
“制毒吗?”
江屿轻笑一声,牵着她往回走。
“制作麻醉剂和止痛药。”他说,“同样的叶子,在医生手里是药,在毒贩手里是毒品,区别只在于谁付的钱更多。”
话题越扯越远,童颜彻底明白,他将来会一路走到黑。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:“江老师,您给我普及没必要的知识,是打算让我读完书后在这儿种地采摘,好帮你贩卖吗?”
闻言,江屿抬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:“我是告诉你,别用你那套天真的道德标准评判事物,你看到的可怜,是一些人赖以生存的常态。”
童颜恨恨瞪了他眼。
这时,马薇儿忽然跑到他们前面。
“大哥哥,不要和大姐姐吵架,女孩子不会喜欢动粗的男生。”马薇儿从口袋拿出几个独立包装的糖果,仰头看着江屿,“你把这个给姐姐吧。还有,谢谢你把我哥哥救出来。”